鍾濰宇專訪|光芒萬丈!鍍金專輯背後的辣個男人

硬地街 Indie Fever
12 min readJun 1, 2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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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或許沒有聽過鍾濰宇,但你一定聽過孫盛希 R&B 式的〈夢遊〉、見證過茄子蛋為著愛情〈浪流連〉,也曾聽聞甜約翰在〈降雨機率〉享受這場雨、再浪漫運作到《城市小說選集》,或者身歷鄭興〈過於喧囂的孤獨〉之境──這些曾經陪著人們通勤、放鬆、入眠、療傷的歌曲,全由他擔綱製作──你的耳朵早已認識鍾濰宇。

細數鍾濰宇(小宇)近年所參與過的專輯與單曲製作:甜約翰 2017 年發行的《Dear》、 2019 年的《城市小說選集》,還有榮獲 2019 金曲獎最佳專輯──孫盛希《希遊記》,以及茄子蛋 2019 的浪漫大紅色專輯《我們以後要結婚》、另外還有瑞瑪席丹、二本貓、鄭興等人的音樂製作,都是小宇這幾年的生活重心。

如果音樂專輯是部電影,音樂製作人就是導演

當人們談論一首歌曲的形成時,可以輕易地分述作詞者、作曲者、各個樂手所負責的工作。但要如何精確解釋「音樂製作人」在音樂產業裡扮演的角色呢?小宇解釋:「我覺得製作人有點像是監督者跟生產者。如果用電影來比喻,他可能有點像是導演,你會去掌控每一個環節,例如演員的狀況、剪輯的狀況。比較像是一個總監的角色吧。」

回顧與音樂的連結,小宇從高中開始加入吉他社,上大學後也和朋友組樂團、玩成發,「我覺得會從吉他手轉換身份,是真的想做自己樂團 EP 的時候,發現不只是彈吉他,也可能會接觸到要錄音、錄製專輯的事情,那時候就開始自己研究宅錄:用一台電腦或錄音軟體,研究如何將 LIVE 版本的音樂表演錄成 CD 音檔。」

小宇憶起大學四下的時候,因練吉他讓手受了傷,遂逐漸轉向編曲相關技術的研究。「雖然當下只是覺得很煩!」如今回頭看這件事,只覺得「人生很難說(笑)」,發現自己也算是因著手傷,才踏入音樂製作這塊領域。

Palapelit〈我的〉,小宇曾任 Palapelit 吉他手。

音樂路上的所有相遇,絕非偶然

學生時期就經常進出練團室,小宇在那時認識了很多同在音樂產業裡的朋友:「我有一個滿重要的貴人,就是持修的經紀人小毛,是在練團室認識的,她當時也是玩樂團的前輩。」(主持人 Maggie 驚!)不過小宇的玩團生涯並沒有持續至今,隨著樂團成員們各自的人生規劃不同而停止。

那麼現在還會想玩團嗎?「現在接觸的東西更廣、喜歡的音樂型態也不一定會是侷限於樂團。比如說孫盛希的歌曲一開始是我先做了 backing ,之後我們才在上面 jam 一些旋律。因為現在創作的方式很多元,所以應該會想要繼續做一些自己的東西,只是不一定會是以樂團的形式。」小宇回答。

在當完兵之後,小宇便由小毛介紹,面試進入了阿妹的公司聲動娛樂擔任錄音室助理,就是在這段時間繼續學習怎麼錄音、製作,也因此認識了恩師陳君豪。近幾年和君豪一起擔任編曲、製作人的音樂作品,更是讓兩人屢次受到金曲獎的提名及獲獎殊榮。

參與孫盛希的作品〈人樣〉、〈夢遊〉,均入圍第30屆金曲最佳編曲人

Q:在音樂上,幕前演出跟專職幕後對你而言最大的差異是?

小宇:「我覺得幕前表演他可能和你的個人魅力和舞台魅力有關係,它不會那麼完全純粹是指音樂本身,比如說你設定你給人的形象、身為 Artist 帶給觀眾的形象,還有你想要傳達的東西,和你要傳達的一些歌詞的內容也好、歌詞的精神也好,那個東西需要更強烈,才能讓觀眾 get 到和吸引觀眾。」

「如果是幕後的音樂人的話,可能會比較會專心 focus 在音樂本身,沒有那麼需要舞台魅力,或個人魅力的部分。」

Q:那你覺得這樣(做幕後)會比較適合你的個性嗎?

小宇:「我覺得可能有吧,可能我也沒有那麼愛拋頭露面,個人是覺得有點壓力啦,比較沒有 enjoy 在舞台上面發光發熱,所以後來就做一些比較幕後的事情。」

Maggie:「拋頭露面很像指一些古代的婦女(笑)。」

和學校教的不一樣:「音樂沒有標準答案」

在製作一首曲子時,小宇常常親上火線,吉他、貝斯、合成器全都一手包辦:「也沒有全部啦,像是覺得自己的鼓沒有打得很好,還是要請專業的來。」小宇說自己也一直都處在學習的階段,深知音樂的形式與類型並沒有標準答案,因此製作人必須具備海納音樂多元性的特質,激盪不同的觀點與嘗試不同的方法,才能呈現出音樂最好的樣貌。

Q:可以跟我們分享製作人在製作一張專輯時需要參與哪些工作?

小宇:「製作這件事其實滿模糊的,其實只要跟音樂相關的事情都可以算是製作,可能一開始是寫歌、寫詞,再來下一個階段是編曲,比如說你有了這樣的旋律之後你是搭配什麼樣的樂器;再來到下一個階段就是錄音,接著混音做細部的處理,把所有的素材調整成最好的狀態。從一開始前端,像是創作的階段,到編曲、錄音、混音,其實所有的環節都是製作的一部份。」

製作人實際上的工作內容需要視作品需求而定。製作人的工作對獨立樂團而言,像是幫音樂作品做最後修飾與打亮的把關者;對主流歌手而言,則是負責串聯各界好手,揉合歌手想法,如完成一片片拼圖的齊力製作出一張音樂專輯。

以小宇和甜約翰的合作為例,因獨立樂團大多自己寫詞、譜曲、混音,製作人就無需從創作階段切入,而主要在做協助編曲、執行錄混音階段的工作。而若為主流音樂製作而言,當合作的歌手並不全然自己創作,製作人的工作就還包括邀歌、並從業界尋找適合的人合作完成專輯,有些製作人也會親自寫歌、或和歌手一起創作。

進一步分析業界音樂製作人的類型,可以分成錄音專長、混音專長、寫歌專長等等,但似乎無法把小宇放入哪一種類型中。小宇說自己和不同的音樂人會注重在不同的切點,像是樂團合作時會較注重錄音、樂器的層面居多;但以希希(孫盛希)例子而言,小宇參與了前端和寫歌的過程,若再以和茄子蛋的合作經驗為例,業務內容則是以參與討論編曲的過程。

「所有和音樂相關的事情都和製作人有關」小宇總歸說明。

從〈浪流連〉開始結下合作緣分,茄子蛋2019專輯《我們以後要結婚》同樣由小宇操刀製作

Q:好奇錄音室會和劇場一樣,通常有蒐集訂便當名冊嗎?(笑)

小宇:「有欸,進錄音間有時候就要耗上好幾天、好幾個月,所以會有訂食物的目錄。」

Q:小宇在與不同音樂人合作時,會不會給自己做哪些功課或調整?

小宇:「這時候我會試著做角色調整,會先了解藝人的背景、喜歡的東西、在這張專輯藝人想要呈現的作品風格,和藝人聊音樂上面的想像,根據他們提供的 idea 去 study,在這裡面加入我的看法再去他們討論,才會開始進行比較實際的製作階段。」

而問及評斷製作人的製作能力,小宇會用什麼方式判斷?「通常會透過製作人的訪談過程,了解其在音樂上的巧思,或是比較製作人先前的其他作品,又或者從同個樂團由其他不同製作人製作的成品比較,但其實其中要討論的判斷變數滿多。」小宇說這些判斷依準沒有絕對,也非能一言斷定,就像判斷導演能力,須考量的因素可能涵蓋劇本好壞、場景優劣、導演狀態等。若要就風格而論,混音師則可以大略歸納不同的混音風格,而製作人的風格也會在累積作品的過程中,逐漸明朗。

▍音律的荒野千變,磨成音樂的草原萬化

令小宇印象深刻的是,在和君豪一起做真真(余佩真)的專輯《真真》時,真真在形容對於音樂的想像的用詞就非常特ㄔㄡ別ㄒㄧㄤˋ,像是:「希望某些鼓的橋段像是『大草原』」,這時製作人就必須成為轉譯者,確認真真口中的「草原」意義(究竟是蒙古還是大安森林公園?)。在充分理解音樂人的構思後,才能不失真的將之呈現於音樂作品當中。

小宇也說製作人就像是輔助角色,並非能以個人主義工作,需視合作的音樂人調性彈性調整合作模式。而目前會和音樂人合作的契機,多半是受到邀請居多。但無論是與誰合作,小宇一直認為「音樂很主觀、合作是互相磨合的過程」,因為每個人的喜好不同,需要擁有如川流般的應變能力與寬宏態度,才能形塑出音樂世界裡百變的小溪、河川、大海。

▍獨立與主流的分野?音樂這盤棋漸無楚河漢界

小宇目前和獨立音樂人合作經驗較多,但在今日的台灣,獨立和主流的界線早已漸趨模糊,小宇也肯定: 「流行不是曲風,定義的方式會是一直在變化的。過去所被認為較非主流的 R&B 和嘻哈音樂,在當今也可以是流行。」

「由於時代背景因素和科技技術,現在獨立音樂的表現,明顯促進了音樂產業的蓬勃發展 。」強調拜資訊科技所賜,使當今想踏入音樂的新人不一定得依循傳統路線。在過去典型的主流歌手所依循的傳統音樂路徑,可能多以歌聲為主,但歌手不一定會從事創作;而現在,即使是音樂素人,若想發表自己的音樂作品,也可以透過網路平台上傳自己的創作,或是翻唱歌曲展現歌喉。

▍音樂製作人:人在江湖,身由市場?

Q:「靠音樂吃飯」這件事是否帶給你壓力?在音樂製作方面會如何去考量「市場」因素?

小宇:「當年畢業之後就不想要去正常的公司上班。就算沒有現在這份工作,可能也只是去錄音室當助理,那時候其實真的沒有想這麼多,想說應該怎樣都餓不死! (笑)但必須說做音樂這個產業,本來就是一個不太穩定的產業,而且說實在,音樂市場的變動很大,可能每一年流行的東西會不一樣。」

Juju:「感覺要一直不斷的吸收新知,才能了解市場的更迭。」

小宇:「對,可能就會和市場的情況也有些關係,我覺得如果一開始就是想賺錢的人就不想來做音樂,所以大家一開始投入這個產業,都是有一定的興趣和熱忱,才會想做這件事情。因為你很難去確保你投入之後,會有相對應你期望得到金錢上的成果。」

至於如何幫音樂人平衡作品想法以對應市場的需求,小宇則說音樂追求純藝術,但進入市場前則必須先考量聽眾口味,調和音樂創作初衷和市場需求,兩者之間卻也沒有長存的慣用公式。【註一】

▍比獲獎更重要的事,回歸作品本質

回到踏入音樂產業的話題,小宇豁然說道:「其實一直不乏人走進音樂產業,在不同世代中,不同世代的人們會去呈現不同世代的音樂樣貌,流行是由年輕人去定義,因為年輕人仍是消費主力,年紀之於新作品的接受度也會有所相關。」小宇也道出,隨著台灣教育的開放,升學主義至上思維的式微,台灣當今進入音樂產業的年齡,也有愈來愈年輕化的趨勢。

主持人提到和小宇合作的音樂人有不少人獲得金曲獎的肯定,比如和孫盛希合作的作品〈夢遊〉、〈人樣〉提名金曲;小宇負責製作的專輯《Dear》,也讓甜約翰入圍最佳樂團,但獎項對於自己往後的工作產生的變化:「其實獎項對於工作的影響並不大,製作出來的作品本身,比起獲得獎項才是製作之於工作的重要本質。」小宇如實回應。

《Dear》是小宇首張獨立製作專輯,也讓甜約翰當年入圍金曲29最佳樂團

【亂問亂答】

Q:心目中的神專輯?

「滿多的,但真的要講的話應該是椎名林檎的《平成風俗》,因為算是我第一張真的非常認真投入 enjoy 的專輯,她把爵士跟流行融合得非常好。」

Q:心中有沒有哪個製作人是你的榜樣?

「台灣的話應該就是君豪了(主持人 Juju:很安全的答案!),因為他從我還沒那麼熟悉製作的時候,我就跟他學了非常多,也是非常熱心的前輩、然後他不會給人很有距離感,所以我們私底下就滿像朋友的。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全能的製作人,各個面向都可以給你很多收穫,直到現在為止,我還是很常跟他請教問題,他在跟很多不同的音樂人合作做出來的東西,我也都覺得非常厲害。」

Q:滑雪最重要的技巧?(編按:甜約翰上節目時曾提及製作人小宇很會滑雪。)

「我不知道,我是新手(笑),平衡感吧?我也才滑第二年而已,只是滿好玩的。」

Q:期待合作的音樂人?

「 如果是最近的話應該是 Yellow 的黃宣,他也是附中學弟,後來才發現,但那時候不認識。」

Q:專輯製作最累/最享受的環節?

「我覺得依我的情況應該是錄音當下,因為我是自己下去錄音,所以錄音的環節通常比較枯燥一點,因為你要想辦法在錄音室裡錄到好,花滿久的時間的。而且我通常都是自己錄音,比如說吉他、 vocal 。自己錄一方面是因為依自己的習慣考量,在這部分我比較能 handle ,在操作的過程也比較能夠找的到自己想要的音色。」

「最享受的環節應該是聽到成品那一刻,前面慢慢累積所有的細節,到最後兜成那個過程還是會有成就感。」

Q:一句話激怒製作人?

「 DEMO 比較好聽。」「(沒有啦~)」

Q:除了音樂以外,期望大家聽見小宇還會聯想到什麼?

「真的想不到(笑),別人有什麼答案?」 Juju:「君豪的老婆?」

「很腐~(氣音)」

(編按:持修曾經在媒體專訪中形容君豪和小宇他們就是完美的夫妻⋯⋯不,是完美的合作夥伴!)

▍把興趣當專業,製作也是種創作

在訪談最後,提到過去到現在「音樂」對小宇而言的意義:「可能就是一直以來都還滿喜歡的東西吧,不管是你做音樂過程、聽音樂過程,你都可以投入去感受和抒發一些情緒。」儘管當音樂作為專業的時候,常讓自己聽音樂時沒辦法再那麼純粹的享受, 有時會希望可以平衡一下、放輕鬆點聽。

若對焦小宇對於音樂「創作」的想法:「在音樂上還是做自己喜歡的,而不一定會是真的要去傳達深層的意義或想法。」但當音樂製作成為維生工作,還會視自己的「製作」為一種「創作」嗎?小宇也有一套音樂人的哲學思考模式:「藝術家的定義可能會因人而異,但我認為可以視音樂製作為不同類型的創作,所以對我而言,製作也是種創作。」

▍世界愈快,愛音樂的心要更滿

在此次訪談中,小宇也以製作人的身分,給未來有志想從事音樂製作人的建議:「要先多聽音樂,找到自己想要做的音樂是什麼樣子。跟助理是滿好的方式,可以在旁邊看到專輯製作的過程,像我有很多東西是在跟助理的時候學到的。」小宇用了幾句話宇濃縮多年來的經驗歷程。「但其實我覺得這件事情很個人,你就算沒有進入產業也是可以自己做專輯」,談到科技進步之於音樂製作的門檻,想踏入音樂的創作者,常可以運用現今科技與資訊進行創作。不過相對的,音樂人技術也要隨著科技進步持續精進「算是時代創造斜槓。」小宇務實回應,同時也說技術可以培養,惟對音樂熱情也需要持續養成。

「那麼5G年代,我們拭目以待!」主持人 Maggie用了單押對句(抱歉),總結與回應了小宇前述所及──在身處資訊科技發展迅速的當下,腳步於此跟進技術的風馳電掣之時,仍需不忘最初選擇踏上這條路的根本熱忱與純粹初心。而小宇也將持續以製作人的身分,繼續在音樂路上行走,留下他獨樹一幟的創作足跡。

【註一】製作人所要具備的 A&R 技能!

小宇說文解字 “A&R”:即為 artist & repertoire ,引用孝祖解釋的方式, artist 有點像是蝙蝠俠、 repertoire 是輔助他的管家,當藝人要出唱片的時候,需要考量藝人定位,涵蓋的不只是音樂本身,包含藝人形象、行銷手法,與後期相關,也必須清楚知道音樂定位、風格定位、專輯定位等。

駐街寫手|李雯蒨(Stella)

採訪|Maggie、Juj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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